从海口飞到北京,从春天走入冬天。
从15:45到19:30,刚好读完陈存仁的《我的医务生涯》。
陈存仁,沪上名医,藏书家,作家。早年抗议国民政府“废止中医案”的五位赴南京请愿代表之一。
陆小曼、杜月笙、张学良、袁雪芬、戴笠等都曾求治于他。
与章太炎、胡适、秦瘦鸥、董浩云等文化名人过往甚密。香港《星岛晚报》为其开设专栏十七年。在文艺界颇有影响。
他的诊所在港开业时,费穆、白沉、王人美、鲍方、王丹凤等众多演艺界人士前去道贺。。。
陈存仁三次环游世界,搜集海外中医药书的佚本和考古资料,其手头藏书之富、生平读书之多、一生著述之丰罕有匹者,其临证所见所闻名人轶事录入《我的医务生涯》,非常有趣。
年,陈存仁仿《朱子家训》,撰写了“医家座右铭”,文精辞妙,脍炙人口。以后能遇见书法好的朋友,一定求字挂在书房:
“医乃仁术,良相同功。立志当坚,宅心宜厚。纵有内外妇幼之别,各尽神圣工巧之能。学无常师,择善而从;卷开有益,博览为佳。必读昔贤之书,俾免离经叛道;参考近人之说,亦使温故知新。及其成功,尤贵经验;再加修养,方享令名。临证非难,难于变化;处方宜慎,慎则周祥。认清寒热阴阳,分辨表里虚实。诊察务求精到,举止切戒轻浮。毋炫己之长,勿攻人之短。心欲细而胆愈大,志欲圆而行欲方。逢危急不可因循,竭智挽回,以尽天职;遇贫贱不可傲慢,量力施助,以减愁怀。聆病者之呻吟,常如己饥己溺;操大权于掌握,时凛我杀我生。三指回春,十全称上。倘能守此,庶几近焉。”
1.29,晴有蓝天,有风微冷7点起床,9点到达中医科学院。路上吃了庆丰包子,没有记忆里高中食堂的好吃,一路地铁挤得倒也暖和。培训中心的杨老师,笑容温暖亲切,带我办理一切,安排住宿、指导就餐、带我来到门诊部见到主任,主任笑着说,这么多专家,在一个人身上学到东西你就不虚此行了。
我是欣喜的,不光是这里的人文明友善、温暖和气,更重要的是有自己喜欢、热爱、想学的东西。
除了跟诊,我还有属于自己的时间,时间属于自己,比什么都宝贵。走在路上我在想:一个医生的成长真的不容易,除了自身的努力,外在的、充分的、为你的自由成长创造的环境也很重要。像树,除了有本身要有参天的基因外,土壤、水分、营养、阳光等外在环境都很重要,剩下的就是时间。
住招待所,一床、一桌、一凳、一挂衣架;有暖气,有热水、能洗澡,简直完美。至于地上还是地下,大还是小,脏还是垢,不在我的考虑范围。安静而近,节省了大量时间,如闭关,一床一桌已足够。
意外收获是查到附近有个南馆公园,网上介绍内有姚承光意拳教学,明早可以过去看看。
1.30,微冷,干燥6点起床,10分钟即到南馆公园,慢跑至天微亮,隐约见前边有人围着,以为是意拳训练,走近发现是几个裹得企鹅模样的老太太在伸胳膊腿儿。年轻人都在透支,老人反而惜命。7点多终于有人播放锻炼音乐,有人带队打太极拳,我也加入队伍,简化24式还是可以划下来的。
8点准时来到诊室门口,等着老师到来,结果本来的W老师换成Y老师,倒也无妨。一上午都是妇科:闭经的、痛经的、月经不调、子宫肌瘤、囊肿的……。总体感觉这里的病人素质较高,说出的病状条理清晰,言语组织有序,意图表达明白得体。
下午3点后见到余老,余老亲切询问食宿情况,表示能住在这里他就放心了。又介绍其余时间可以到古籍图书馆内读书,说中医科学院的藏书在全国是最丰富的。古籍图书室的主任也是余老的学生,给予很大关照,原本外来人读书需要每h交元,我可以免费来读,只是时间有限,限定每周2、3下午。
我16岁独自一个人来北京,坐着大巴车,一路担心下错站,一泡尿憋了几个小时。只记得那时地铁里的人都在急着赶路,有硕大的广告牌和呼啸而过的风,我以为的地名是一个点,原来是一个面,那时只感觉北京太大了,城市越大,人就越渺小。以后虽然也无数次来到北京,可是只有这一次,感觉自己跟她有了关系。
1.31,微风,不冷今天跟诊余老。余老提前15分钟到达诊室,一同跟诊的还有4位老师,其中2位是中科院的教授,医院的主任,还有一位博士。我按余老吩咐坐在了他的身边,医院的主任没有位置,几次谦让他执意让我坐,我一上午不自在。下次注意,年轻人站着也是很好的。
余老的病人来自全国各地,第一个从甘肃来的,五点钟就来排号了,拿好了药还要回去过年,听说我是海南的,说他儿子也在三亚。还有河北的、山东的、内蒙的。。。都是疑难杂病,顽固糖尿病、慢性肾病、肿瘤、皮肤病等等,苦于路途遥远,每次来不方便。有一个唐山的一次没有抢到号,专程赶来等了一宿结果余老第二天不出诊,只好又赶回去了。他的父亲肝癌,西医院给的期限是3-6个月,经中药调理目前已经度过了14个月,经历了18次化疗,西医院的的主管医生说能扛这么多次化疗的人不多,鼓励他继续服用中药。
个别病人疗效欠佳,就在自己检讨:没有忌口啊,药物质量差啊,没有好好熬药啊,没有按时服药啊之类。每个病人都带来了检查单、病历资料、表达准确,目的明析。也许是看病看得多了有了经验,跟医生交流起来不费力气,而且有一定的专业知识,不像某些人都是从网上收罗的信息,片面、一知半解。比如常常有人问某某能不能长期吃?当然不能长期吃,食物都是五谷杂粮搭配,营养才均衡;中药更是君臣佐使配伍起来才有最佳效果,配伍的目的就是减少单一性,全面兼顾药物的长短和纠正身体的偏性。其实是很简单的道理,可是很多人缺少独立的思考,或者懒得思考。
衣不如新、人不如故,晚上见了好久不见的师兄,看见他家的女儿,叫做“美元”的,更加想念我家的“人民币”。
2.1,微风,不冷今天不冷,而且明显感觉到亮的早了,南馆公园的人也比前两天多。老远听见两个老太太打招呼:来啦您呐,跑两步儿!路上的地上写满了名言:世界已经觉醒!
我跑了3圈热身以后,北派短打活动活动筋骨,行了一趟赵堡架,正好公园里的队伍开始放音乐打太极,也跟着他们打了一遍。
以前最爱看大侠霍元甲,一听主题曲就热血沸腾、一提“东亚病夫”就怒不可遏。可是现在的中国人,男的头肥脑满、女的月经不调、小孩儿都是胖墩儿、年轻人孱弱不堪,满大街都是卖药的,中国人几千年的精血消失殆尽,透支了的肾真能补回来吗?除了公园里的老人还在顽强的与生命抗争,我们依然沉睡不知醒来。
上午跟诊妇科F老师。不到妇科不知道中国有多少不孕,想我泱泱大国,全世界人口最多的国家,一下子这么多育龄妇女不能怀孕,不知是哪里出了问题?!
晚上余老和师母带我出来吃饭。师母点了很多菜,说食堂里的不好吃,给你补回来,师母的心是很细的,关照到我生活、学习上的很多细节。余老的一生一方面尊师训勤于临床,一方面做了大量的文字工作,建国后的中医古籍大部分是经他的手整理出版的,所以他的眼睛不好,现在看病、看书、审阅资料都是带着放大镜。回来的路上,老师告诉我这里是基础所,那里是针研所,那里是药研所,对这里的一切再熟悉不过的可能就是他了。年余老来京就在这里,那个时代,全国各地的好中医奉调来到首都,建设中医研究院,真是天南海北,高手云集,文革之后,这块地分成中研院和北京医院两个单位。师母告诉我倒数3层左边第5个窗口,就是你老师的办公室,你如果看见那里边的灯还亮着,就是他还没有下班。大概在无数个到了已经下班的时间,师母都是远望着那扇窗,等着那个她称之为“余老头儿”的人回家。
2.2,有风,微冷今医院的京城名医馆。馆如其名,名医多,病人更多。
我随余老一起坐车最先到来,接着来的是另一个跟了余老4、5年的学生,还有一个白眉的老师,L老师。最后进来的是S主任,见我站着,就从外边找来凳子给我。S主任热情,幽默,和病人关系融洽,人有智慧又能和气,是暖男。
赵某,脑膜瘤术后癫痫,要求下点猛药,说自己越来越胖了,医嘱记反了,可能是故意的,只记得“管住腿、迈开嘴”;焦某,复杂性泌尿系感染,怎么用抗生素都不管用,长期吃“三七”,吃到尿路出血;徐某,从安徽来,已经跟了四年,癫痫患者,原来没有记忆力,现在有了;任某,因爱人去世,情志大伤后胃部不适,顽固性高血压。人是各式各样的人,病是各式各样的病,方是灵活多变的方。
余老一上午看病,只到10点多时上一次厕所,喝几口水。一上午自己书写病例、立法处方一气呵成,话不多,病人临走余老会轻拍一下他的手表示鼓励。回来的路上,L老师讲述15年前就跟余老出诊了,那时还有一个病人已经跟了余老10年,已经自己在家种一些常用药了。
北京傍晚的余晖透过老榆树映衬着古老的建筑,鸽子环旋着在天上飞,周围静谧而安详,偶尔有几声浑厚京腔在吆喝,有一个孩子看见几个老炮儿跳进了什刹海冰冷的水里冬泳,激动的冲着妈妈喊:“快看,那几个老头儿疯了!”
2.3,微风,不冷今天跟诊徐世杰老师,杨老师为我做介绍,徐老师很爽快的答应,同时跟诊的还有10数人,气氛非常融洽,一下让我有了在太原跟王老师的情景,人和人都是同气相求的,包括医生和患者,老师和学生。。。
徐老师问诊、搭脉,一边聊天一边把病情收集起来,同时口述出来,用药的目的也说出来,学生一人写病历、一人录处方入电脑,既快又完整的保留了诊疗信息,所治疾病以消化系统为多。徐老师言语幽默活泼,比如说现在的高血压、高血脂、高血糖病人,基本还是地位高、收入高,原来的“三多一少”很少见,基本多是:高四多;比如说几种人的话得听:在家听父母的、上学听老师的,看病听医生的;比如说“神医”,就是调神的医生,人的精神好了,疾病自然也就好了。我当即决定,除了跟诊余老之外,其他时间还可以跟诊徐老师。同穿白衣的医生有很多,欢乐有趣的没有几个。
吃中药时煎服法要讲究,如需通便自然是丸剂好一些,因为有润肠的蜜在内;慢性病当然要长服久服;病在上焦,如咽炎,含漱药物效果当然好;这些对于医生来说是常识的东西,如不交代给患者,他们未必知道。现在的人很多图方便,吃快餐,吃药也懒得煮或者没有时间煮,往往喜欢代煎,其实里边存在很大的问题,比如是不是药都放进去了?放进去以后是不是都煮透了?有没有先煎、后下、包煎、打碎这些工艺?放了多少水?煮了几遍?所以做什么都不能图省事儿。
下午参观了孔医堂,由“京城四大名医”孔伯华的嫡孙孔令谦执掌,是中医馆利用现代资本运作较为成功的样本之一,至少目前孔先生还在坚守纯粹的好医、好药、好疗效,一切以赚钱为目的医疗就不是医疗,这在全球都伸手进健康领域分一杯羹的大背景下,也算难能可贵。当初孔伯华、汪逢春、施今墨、肖龙友四大名医办教育,就是为的救亡图存,保留中医火种。孔医馆的墙上还保有孔伯华先生“办诊务以求实效,兴教育以继传承”的明训。
2.4,晴,但冷今天休息,外出走走。
潘家园已经大不如前了,基本没有好书,只有一家有些医书,一本《赵炳南外科经验集》要价元,摆明了敲竹杠,而且这类书市面上已经出版,果断走人。大约10年前,我到北京必到潘家园,记得某次有一本针灸治疗癫痫的老书,当时囊中羞涩没舍得买下,一直至今仍觉遗憾;又有某次竟然偶遇某位食药监局前领导的书,还有本人签名,彼时该领导刚刚因为违法而被执行死刑,其书也流落到此,读其内容也算不错,可惜好好的学问不做,去当官反误了卿卿性命。西单倒是蛮多新书,看了一圈,淘下几本:《张志远临证七十年精华录》(上下册)、《门氏中医临证实录》,等。
老哥知道我来,提前下班过来带我吃饭。这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哥哥,小时候玩儿骑马当马的一定是他,骑自行车带我的一定是他,滑冰拉着我满场跑的是他,就连冬天里漫天大雪也要脚踩出一片空地让我解个大手。下午大学的一个同学过来,又吃,一起回忆了太原老校区的一些故事,说起大家都比较熟悉的一些人,感叹时光飞逝,造化自有安排。
我读完高中离开故土,上完大学独自南下,毕业工作又选择了另一个地方,所以基本是一人行路四顾无依,唯一慨叹的是所到之处都能遇到好的老师。我无意中走上了学医的路,冥冥中上天眷顾,处处给予机遇,宋许叔微说“古人以此救人,故天予其道,使普惠含灵;后人以此射利,故天吝其术而不轻予”。我常以此自省,从医以来对病人无不竭尽全力,所有患者普同一等,如有一私之念,必会当下惭愧。
若人欲了知,三世一切佛,应观法界性,一切唯心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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