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
李来梓编辑
龙山
——三线史
访谈录
故事汇——
路远·心近
遗址
发现
文化
开发
交友
(本文由作者李来梓先生授权首发)
患者多一点坚毅顽强,
医生多一点医德医技,
家人多一点温馨亲情,
生命的奇迹就会出现。
——医院共产党员、神经外科陈坚教授的工作日志。
命运多舛猪年初夏,比往年来得早的炙热,给迎接第七届世界军运会进入倒计时的武汉增添了喧嚣与铄燥。
为了避开车辆出城难时段,我天未亮就医院,探望两次开颅手术后命悬一线的胞弟李宗志。
尽管汉孝高速一路畅通,可我的心里仍然很堵,仿佛一块沉甸甸的石块死死地压在心头……
作者近照
宗志弟和我虽是一母所生,命运却截然不同。我和新中国一起长大,读书、参军、入党、提干,顺利地从农村走入城市,过上了衣食无忧的生活。他却生在饥饿年代,长在动荡岁月。在我的印象中,他的一生,是穷困与贫寒,绝望与挣扎死死缠绕的一生。尽管我几十年来力所能及地扶助他,但靠薪水过日子的我,对他的扶助也只是杯水车薪,“救得了急救不了穷”的道理让我领悟得极为透彻。
年春节,我在父母相继去世40年后,第一次携家人回老家孝感过年,也第一次听他对我说:“哥,你再也不要操我的心了。现在两个儿子都已成家,收入也不错,都很孝敬我,我终于熬出头了......”我听后,内心为他也为我“终于熬出头了”掠过一阵清新而温暖的风。然而,他的好日子如流星一闪而过,半年之后,他就被病魔击倒,在生死线上顽强地挣扎到今天。
年9月4日清晨,他突发头昏倒在了卫生间,家人发现后及时医院神经外科。经诊断为:自发性蛛网膜下腔出血,动脉瘤破裂出血,肺部感染。当即进行了动脉瘤开颅夹闭术及去骨瓣减压术。
也许是救治及时,也许是上帝眷顾,手术十分顺利,恢复也十分理想,治疗20天便恢复正常办理了出院手续。
就在全家人为他闯过了一道生死关而庆幸之时,病魔又一次缠住了他。出院刚满两个月,医院。经颅脑CT检查诊断为“脑积水”,并于年2月20日进行了脑室腹腔分流术。
第二次开颅手术虽然顺利,但恢复却没有第一次幸运。他的颅内椎管感染需要消炎,原有的老毛病气管炎和肺炎也一同来折磨他……他的状态一天不如一天,食不能进,话不能说,大小便失禁,全靠输营养液维持生命。三个月过去了,仍然神智不清,像植物人一样。
太阳升起来了,火辣辣的,医院门前的树枝和花草,烤得垂头丧气,让人压抑而焦虑。
侄儿李浩带我走进了他的病房,照顾他半年多而身心俱疲的弟媳与我打了招呼后,突然泣不成声地对着他喊叫:“你最亲的亲人看你来了,你睁开眼看一看,喊一声二哥吧…”
他没有一点反应。我不知道他是否听见了妻子的呼喚,也不知道他是否知道我来看他,但我肯定地知道他对亲人无比地眷恋,对自已的命运格外地不甘。
我握了握他粗糙干瘪的手,摸了摸他萎缩得只剩骨头的腿,透过他呆滞的目光、苍白的脸颊和瘦骨嶙峋的身躯,近距离地感觉到他这不是活着,他和我的兄弟之情己到尾声了……就在那一瞬间,我的五腑六脏都蠕动着唇亡齿寒的悲凄与惨痛。
医院的时刻到了,走出病房后,大侄儿李浩深吸了一口气对我说:“二伯,医院对爸爸这种病状己无能为力,才建议出院自我恢复。我也清楚回家后不输营养液,爸爸很快就会断气。许多好心的亲戚朋友也劝我们放弃治疗,准备后事。但我们极不甘心。我们想请您联医院的专家,给爸爸最后一次诊断和治疗机会,若不能如愿,我们也就认命了……”
接着,小侄儿李荡动情地说:”二伯,到武汉治疗需要很多钱,我们会想尽一切办法。尽管我们已经背了几十万的债务,但想想爸爸为抚养我们付出的代价,若能挽救他,借再多的债我们都无怨无悔……”
两个侄媳也异口同声地说:”二伯,我们不奢求爸爸恢复如初,只要我们回家喊一声“爸爸”他能答应就满足了……”
“二伯,二伯,二伯……”孩子们几近乞求的神情,让我的冷静与理性骤然消失,无法拒绝这群知恩图报孝心撼天的孩子们:“好吧,我支持你们作最后一次努力。医院一床难求,能否住进去我没有把握,但我会尽力而为。”
我接过他们早已装好病历、CT胶片的塑料袋,等于接过孩子们的最后一线希望和宗志弟生与死的决定权,小小的塑料袋瞬间变得沉甸甸的,异常厚重。
良医如玉回汉后,我迫医院神经外科陈坚教授的电话,因为只有找到他,所有疑团和未知才能解开;只有把弟弟生与死的决定权交给他,心里才最踏实最可靠而不留遗憾。可一连三次拔打他的电话,都是“无人接听”。但我并不惶恐,因为我们在过去几十年的交往中这是常态。每逢这种时刻,我都会自言自语:”他又在做手术了!又在给博士生上课了!不会又出国参加学术交流吧?”每逢这个时刻,我有再急的事也不再拔打电话了,相信他会在空下来后第一时间给我回音,此时我要做的就是默默等待。在黙黙等待中,我情不自禁地忆起他在我脑海中的点点滴滴……
陈坚教授生活照
陈坚是正宗的书香门弟,父母都是同济大学的教授,从小就受着良好严格的教育和高尚医德的熏陶。他下过乡,种过地,经历了动荡的十年后,怀着近似宗教圣徒般的感情,如饥似渴地学习文化知识。古语有云“不为良相,便为良医”,年恢复高考后,他成为第一批走进高等学府的优秀学子,他选择了攻读医学专业,四年后,他摘取了同济医科大学研究生的桂冠。从此,他开始了把自己的一生都献给了救死扶伤的医者生涯。从医生到教授,从主任医师到博士导师,创造了年均主刀各类神经外科手术多例,成功率居国内外行业前茅的惊人纪录。
陈坚在医疗战线获得的数不清的殊荣和桂冠固然让我刮目相看,引以为豪,但真正让我叹赏不己而难以企及的是他敏而好学,求知若渴的刻苦精神。他的妻子老刘曾对我说:“我和他结婚时,他搬进新房的东西除了书外,没有值钱的东西。我们俩一月的工资还不到元时,他竞在德国花多元买回英文版《佑曼神经外科学》和巜颅底外科学》两本书。他见我心存不满后,凡昂贵又喜欢的书就从图书馆借出来去复印。后来经济条件好了,我再也不干涉他买书的事了。有了女儿后,我又为他总是抱着女儿看书而揪心。女儿三岁时的一个周末,他一只手抱着女儿,一只手捧着书看了两个多小时。女儿在他的腿上睡熟了他都没有发现,在他翻书的一瞬间女儿滚到了地上,哇哇大哭,可他还没放下手中的书……”
正是他手不释卷的模样成为映入女儿陈梦怡眼帘的第一影像,女儿才从小就学着爸爸的样子,沉迷于读书。那些美丽的童话,优雅的诗词,遥远的古代和陌生的异域,让她进入了许多同龄的孩子没有进入的世界,使她小学到名牌大学毕业,学霸的桂冠始终伴随着她。当她成为香港律师界最年轻的精英律师,凤凰卫视的记者问她成功的秘诀时,她毫不犹豫地说:“读书!读书!读书!如果不读书,我不知道会活成什么样子。”
有人曾说“德不近佛者,才不近仙者,不可为良医”,这句话有夸张的成分,但是用在陈坚身上,我觉得不为过。我曾见过陈坚的书房,他的书房比我的书房要大一倍,藏书种类也不像我只有文学书籍这么单一。他的藏书除了中外整套整卷的神经外科学书籍,还有内科、儿科、心血管、麻醉和护理学等方面的书籍。更令人叹服的是,还有大量的文学、美学、哲学、心理学、逻辑学、音乐和摄影方面的书籍。我随手抽出几本古代诗词、欧美小说和名人传记,发现每本书里都有波浪形画线和简略的注释。顿时,我除了自形惭秽,还突然解开了埋在心里许久的疑惑:难怪他在中外医学杂志上发表的多篇论文,每篇都让我们这些外行也能一口气读完且获益匪浅,不仅没有读其他学术论文的枯涩生僻之感,而且还能品到文学的魅力和音乐的韵味。原来,秘籍就在这间书房里。
由于陈坚具备过人的聪明睿智、不懈进取和大医精诚的特质,中国著名神经外科创始人,泰斗级神经外科专家蒋先惠教授才求贤若渴地收陈坚为关门弟子,并把自已毕生积累的通才硕识和临床经验毫无保留地传授于他。年2月5日晚上8点50分,蒋先惠教授与世长辞。在临终前一天的晚上,他久久地拉着刚下手术台的陈坚的双手,断断续续地说:“陈坚,你是我最得意的学生,我为有你这样的学生而自豪,走得也安心。希望你不骄不躁,继续攻克神经外科疾病治疗的难关,尽最大努力地造福人类……”
陈坚没有辜负恩师的厚望。从那以后,陈坚更发奋了。他以全新的姿态,投入了神经外科疾病治疗的研究探索与不懈攻关之中。他始终不忘学习前沿技术,竭力追逐学术发展的新方向,攀登临床治疗的新高度,不懈地开展神经外科疑难重症的攻关。他经常耐心地告诫下属:未知的不意味不可知,只有勇于探索未知的领域,才能变未知为可知,尤其是生命科学这个充满挑战的领域。因此,我们不要轻易给疑难重症下不治之症的结论,不要轻易把没有临床先例的患者拒之门外。要帮助患者和患者家属树立信心,发动他们和我们一起向疾病进行抗争,共同创造生命的奇迹。
正确的目标,一定能指引奋进者前进的步伐;辛勤的汗水,一定能浇开成功的花蕾。经过不懈地探索进取,他在教学、科研、临床上获得了丰硕的成果。他不仅使脑动脉瘤、脑血管畸形、巨大颅底脑膜瘤和颅内外沟通肿瘤等疾病的治愈率达到%,而且很快就攻克了岩坡脑膜瘤、高颈段超长型脊髓髓内肿瘤和脑干肿瘤切除等神经外科的高难度手术,使无数被过去列为不治之症的患者起死回生。
陈坚教授工作照
我战友的表弟小方就是陈坚将他从死亡线上拉回来的。这位30多岁的复员军人,是五口之家的顶梁柱,也是一条硬汉。由于家境贫困,剧烈头疼半月之久,双眼视力逐日下降直至双目失明仍然硬挺。直至倒在田头,医院。
经过CT检查,是一种少见的没有手术成功先例的疾病——高颈段脊髓髓内肿瘤。
神经外科立即召集专家会诊,大部分人认为此病属于手术禁区,稳妥之措是建议家属放弃。唯有陈坚认为可以手术。他底气十足地说:”虽然有风险,但我们总是遇难而退,明哲保身,何时能攻克疑难重症的难关?医院还有什么发展前途?”
陈坚毅然决然地担当了手术责任人,一场救死扶伤的手术开始了。
手术进行两个小时之后,等待区传来陈坚教授紧急联系病人家属的“脑瘤形状奇特,不仅很大,而且像花菜一样,牵扯众多的神经。继续手术存在极大生命危险,即使生命存活,也难免不留后遗症。是继续还是就此停住,请家属商量表态。”家属经过艰难地权衡,坚定地说:相信陈教授,手术继续”。
陈坚那双精细灵巧的双手又拿起了手术刀,继续向病魔发起了进攻。经过近8个小时的拼搏,终于把徘徊在死亡线上的病人拉了回来。此次手术不仅十分成功,病人康复也非常理想。出院时,这个家庭的两代五口人来到陈坚面前跪拜致谢!
陈坚在挽救无数重症患者生命的同时,有30多名硕士生,博士生从医院神经外科掌门人的岗位。他也被《神经外科疾病诊治指南》、《脑肿瘤学》等学术专著和多个医学杂志聘为特邀主编。来自美国、欧洲、日本和东南亚等国家的邀请函和聘用书,象雪片一样朝他飞来。有的请他去教学,有的请他去攻关,有的许以高薪诚聘他去撑门面……陈坚的名字,在国内外迭响。
面对鲜花和诱惑,冷静而严谨,厚道而优雅的陈坚始终痴心不改:“我的根在中国,我的舞台在同济,恩师要我造福人类的敦托是我人生的宗旨,若忘了这些,我活着还有什么意义?”
一个中国良医的心境,在陈坚身上可见一斑。
永不放弃“铃铃铃……”一阵急骤的铃声打断了我的思绪。拿起手机一看,是陈坚的电话。
“喂,陈教授,你好!”
“你好!你找我?有急事吗?”
“没有急事就不能找你呀?”
“应该是的,你是无事不扰人的。”
一阵套话之后,我转入了正题,并问何时可以见面。他毫不犹豫地说:“我在上海开会,本周日回汉,你于下周二上午9:30来我办公室。记住带上你弟弟所有的病历,CT检查结果,出院小结等资料。”
作者的弟弟术后
和陈坚的见面虽然只有四天,但我觉得特别漫长。在难熬的心情驱使下,我决定把弟弟的诊断结论,治疗过程及身体现状拍成照片,通过